贺年的十七岁生日过得很凄惨。
没有人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今天和无数个昏暗的日子一样,看不到一丁点儿光亮。
他第无数次期待有一束光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又近乎不再期待。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急,贺年那把伞己经用了好几年,终于在今天的狂风中彻底报废。
同学们都被家长接走,热闹拥挤的人群之中,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那把坏掉的伞被丢在了校门口的垃圾桶里。
白花花的雨水打湿了镜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他把书包抱在怀里,祈祷着书本不要湿得太透。
贺年家里离这里很远,出租车太贵,又没有家长来接他,所以他一般都坐公交。
学生卡有半价,半小时之内转站再半价。
从学校到家要转一次站,刚好一块五毛钱。
这个点的公交总是十分拥挤,贺年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着自己破旧的大包赶在最后一刻挤了上去。
车上大部分都是湖水一中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像是开春的鸟雀。
不那么宽敞的空间里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还有即将回家的欢脱雀跃。
明明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贺年却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别人不这么觉得,但贺年总感觉自己是无所适从的。
因为没有撑伞的缘故,贺年身上己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下摆滴落在地板上。
车厢里开了冷气,他鼻子有点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贺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感冒啊。
昨天家里刚来了几个催债的,家里仅剩的一千多现金也被他们拿走了。
如果这时候感冒了,就肯定只能硬扛了。
同学们都在低着头玩手机,贺年只能干站着。
他现在用于联络的这个老年机还是自己捡废品买的二手。
辗转一个小时,贺年终于到站了。
车上己经没几个人了,更不要提学生。
别说是他们班,就是全校,住在这一片的人也没有几个。
这地方偏僻,以前甚至连公交站都没有。
从这里下去再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贺年感觉头晕得厉害,心里安慰着自己等下回去煮方便面的时候加根香肠。
公交车站的那块玻璃己经布满了灰尘,却还是能依稀倒映出贺年狼狈的身影。
他用手搓了搓脸,小声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点,贺年。”
回家的路上雨又小了些,也算是他运气不错。
当然,如果忽略他走到一半被路旁的车溅了一身水的话。
到家的时候大概是七八点,天己经擦黑了。
家里的灯坏了还没修,只能靠着窗外隐约洒落进来的月光活动。
贺年放下沉重的书包,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每次回到家,他都有一种老鼠回到了自己要待的下水道的错觉。
似乎外面那些“正常人的生活”其实与他无关,或许他本该属于黑暗。
贺年现在什么都不想做,闭上眼睛短暂逃避面前的狼藉。
似乎只要闭上双眼,他就可以暂且从压死人的苦难中逃离,得以片刻的喘息。
贺年本来只是想闭一会儿眼,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竟然首接坐在地板上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见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阳光、开朗,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朋友。
她过着虽然平淡,但是充满了烟火气的小日子。
是贺年羡慕的日子。
可是梦很快就醒了,她的脸也模糊不清。
他是被饿醒的。
拿起砖头手机一看,己经十一点半了。
还有半个小时生日就过完了。
贺年搓了搓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手上一阵滚烫。
坏了,好像是发烧了。
他尝试着站起身,结果眼前一黑,又摔了下去。
一阵乒铃哐啷的声音响起,之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无限的静寂。
没有人在家,所以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关心地询问他怎么了。
就算有,也只会是一顿打骂罢了。
家里没有感冒药,退烧药更是奢求。
于是贺年也只能忽略了这点身体上的不适,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面包。
这是他一个星期前就准备好的,准备当作自己的生日蛋糕。
还好没有被那他不靠谱的便宜爹妈拿走吃掉,贺年心里这么想着。
他又从抽屉里找了根邻居家小孩过生日剩下来的彩蜡,撕开包装袋往上一插。
当黑暗中缓缓亮起一抹烛光,那是贺年生日的最后二十分钟。
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自己玩笑般的十七年。
过生日总要许愿的吧。
贺年苦涩地想着。
不知怎么,他忽然就想起梦里看到的那个记不清长相的女孩。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这么幸福的一生。
于是他双手交叉紧握,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我只希望,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是为我而来的。
蜡烛是被一阵风吹灭的。
他依稀听到有个声音轻轻叫了句贺年。
“烧出幻觉了吧。”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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