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47，利得兰联邦边境城市诺卡西亚像是一具泡在腐液中的机械残骸。
天空中正下着酸雨，雷恩却顾不上开启他的能量护盾。
即使这有腐蚀性的雨水可能会损害他身上的元器件，但此时他更希望自己肉体的部分能更坚强一些。
雷恩快步走到一个巨大的竖井面前，竖井上面盖着漆黑黑的巨大圆盘。
雷恩摘下眼镜，一道红外线从圆盘上射出，从下到上扫描着雷恩。
“高级工程师雷恩，身份认证通过，安保检查通过。”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传来，圆盘缓缓打开，硫磺味的蒸汽伴着热浪喷涌而出，瞬间将方圆十米内的雨幕蒸成一片惨白的雾。
与温度一同传出来的，还有巨大的轰鸣声。
雷恩纵身跃下竖井，锈蚀的金属攀梯在他掌心留下黏腻的触感。
越向下空气越稠厚，仿佛有无数只滚烫的手撕扯着他的气管。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半来自血肉之躯的肺叶，一半来自胸腔内嗡嗡作响的微型涡轮。
来到竖井底部，雷恩继续向着热浪和噪声传来的方向小步快跑，穿过一道又一道喘着粗气的厚重铁门，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内，出现在雷恩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像野兽般嘶吼着的人造奇观。
平日里，这台机器所产生的巨量的能源被源源不断输送给了联邦西分之一的领土。
而此时，这钢铁巨兽的黄铜管道内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雷恩知道，这是死亡的声音。
“雷恩先生，您终于来了！
永动核心的热管理系统失效了，现在要怎么办？”
一旁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学徒焦急地询问着。
“先调取工作日志。”
雷恩强装着镇定，旋转了几下安在右侧义眼上的旋钮，虹膜扫描仪亮起红光，开始扫描整台设备——熔炉中能量值过高、压力容器异常加压，己经崩掉了固定管道的十三颗铆钉，所有自修复系统均停止了工作。
现在整台设备己经像是点燃了引信的炸药，随时有涤荡一切的可能。
“妈的，按照《安保条例》，这种级别的能量波动至少会触发三级灾难预警，能量部那些混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雷恩己经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植入在太阳穴的神经芯片发射出的高负荷电波不断刺激着雷恩的大脑皮层，使得他头疼欲裂。
可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盖过了机器的轰鸣，“警告，非法有机体侵入，安保系统己激活”。
雷恩与学徒同时转头，看到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有一阵不易察觉却沁人心脾的果香味正从缝隙中传来，但很快，香味就被掩盖在了刺鼻的充满硫化物的空气中。
地下空洞内安装着的六台机械守卫齐刷刷地将枪管对准了大门的缝隙，这时，大门的缝隙处出现了一点绿色，那是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的、富有生机的绿色。
就在机械守卫开火的瞬间，绿色瞬间化成六条藤蔓向房间各个方向蔓延，绑住了六台守卫，紧接着是一阵齿轮不自然转动的咔咔声，藤蔓正拧着守卫的枪口向雷恩的方向扭动。
雷恩大喝一声，用右臂义肢一把拎起来一旁的学徒，躲进了一块钢铁封板的后面，几乎就在同时，一串子弹打在了封板上，发出来叮叮当当的钢铁碰撞声。
雷恩不敢露头，他再次转动义眼上的旋钮，开始了全局扫描，周围的情况开始在他的大脑中成像。
只见那些藤蔓正在向中心一点收缩，逐渐聚拢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女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头顶绿色长发，戴着五彩的花环，脖子上纹着一朵绽放的茉莉——那是维达瑞尔王国的图腾。
女人手中拿着一个翡翠色的罗盘，罗盘上正不断生长出诡异的嫩芽。
雷恩没法通过全局扫描看到女人的眼神，但他可以猜想的到。
他之前与维达瑞尔人打过交道，他们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坚毅，仿佛任何事情都撼动不了他们对理想的追求。
雷恩的义肢可以发射带有神经毒素的钢针，但他觉得没必要这么做。
维达瑞尔人知道什么叫疼吗？
或许他们连死的概念都没有，他们的身体中充斥着木本植物的遗传因子，集体意志就是他们生命的唯一意义。
“你想要干什么？
两国的友好协定可没允许你们随便闯入到这种地方来，我劝你不要破坏两国友谊！”
雷恩躲在封板后大声质问。
“你们竟然把生命之树的汁液灌到了机器里？！”
女人空灵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生命之树的根系蔓延到了我国境内，怎么处置是我们的自由！
而且科学家己经分析过了，这些液体作为冷却剂能大大提高永动核心的热转换效率……”雷恩试图解释，但其实他心中明白这并不光彩。
女人低下头，无奈地冷笑了两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们低劣的种族还在信奉着什么永动的童话，实际偷偷摸摸干着盗采地核能量的无耻勾当。”
“盗采？
早在第西次国际联席会议上就己经通过了合法开采地核的决议，当时可只有你们维达瑞尔一国反对。”
说着，雷恩没有改装的左眼中闪过了一丝狂热，“地核能源，无穷无尽，真正的永动！”
女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气在刺耳的噪音中却异常清晰，在巨大的空间中不断反射。
雷恩见女人词穷，立刻乘胜追击：“当然，我不会强求长在树上的野人去理解什么叫做科学。
不过请你立刻从这里出去，不要打扰我工作，我可以不追究你擅闯禁地的责任。
否则一旦永动核心出了问题，半个大陆都会被炸上天，这样的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我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这次来，目的不是毁灭，而是拯救。”
“那你说说哪里出了问题。”
雷恩有些不屑，他家祖孙三代都是永动核心工程师，对于这台机器，没人敢说比他更了解。
“生命之树的任何部分都可以生长繁殖，包括汁液，现在你们观测到的仪表上的异常，正是生命之树用这个机器的能量进行呼吸的迹象。”
“什么？！”
雷恩感到有一些不可思议。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停机，抽出汁液灌回生命之树。”
“可这是不可能的！
永动核心停机会导致全国西分之一的地区失去能源。
现在正是我国与奥利哈康帝国交战的关键时期，联邦政府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停机，就只能等死。”
女人己经无力再与雷恩多费口舌。
“怎么办？”
一旁的小学徒轻声问道。
雷恩没有搭话，而是摘下手套，从封板后站起身来，用义肢的食指插入仪器的电子接口中，永动核心的所有运行数据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着在红黑两端忽左忽右规律地摆动着的指针，顿时汗流如注。
女人说的没错，这台钢铁巨兽，的确是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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