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春雷格外骇人。
朱肃躺在雕龙画凤的紫檀木床上,耳畔是连绵不绝的雨打琉璃瓦声。
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药香,混合着龙涎香特有的腥甜,熏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不是他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也不是工地上飞扬的尘土气息——三天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桥梁工程师,此刻却困在这具十五岁的少年躯体里。
"殿下!
太医说您千万不能起身啊!
"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宫女扑通跪在青砖地上,手中药碗险些泼洒。
朱肃扶着鎏金床柱的手顿了顿,触感冰凉。
透过茜纱窗,他看见远处奉天殿的飞檐在雨中若隐若现,檐角蹲兽张牙舞爪。
三天前那场血雨腥风的早朝场景突然涌入脑海:锦衣卫拖着三十七具尸体从丹墀前经过,猩红的血痕在汉白玉阶上蜿蜒成溪。
胡惟庸临刑前的嘶吼犹在耳畔:"飞鸟尽,良弓藏!
""老九醒了?
"浑厚如钟的声音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朱肃转头望去,只见明黄缎面帘子哗啦掀起,带进一股潮湿的雨气。
来人身着赤色团龙常服,腰间玉带嵌着鸽血宝石,龙行虎步间竟将满室烛光都压暗三分。
朱肃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战栗,属于大明开国皇帝的血脉威压。
朱元璋面色阴沉地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稳稳站住,他那如鹰隼一般锐利而冷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首首地落在面前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身上。
只见朱元璋突然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掐住了朱肃的下颌,其力道之大,好似下一秒就要将那脆弱的骨骼生生捏碎!
“咱听说你前日梦呓,嘴里念叨着什么‘穿越者’?”
朱元璋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此刻,冷汗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朱肃的脊梁汩汩流淌而下,瞬间便浸湿了他贴身穿着的中衣。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心中却如同有万马奔腾而过,慌乱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朱肃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朱元璋宽大的袖口处竟露出了半截泛黄的书卷——《皇明祖训》!
这一瞬间,无数思绪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忆起史书上曾记载过,眼前这位铁血帝王最为忌讳的便是那些神鬼之说。
而且就在去年,仅仅因为两名钦天监的官员妄言天象,就被朱元璋毫不留情地下令杖毙!
想到此处,朱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儿臣...儿臣梦见乘巨鸟翱翔九霄..."少年嗓音沙哑,恰到好处地咳嗽起来,"许是烧糊涂了,说什么浑话..."老朱的手指又收紧半分,忽然放声大笑。
这笑声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外头候着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
"好!
不愧是咱朱家的种!
"他甩开手,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扔在锦被上,"徐达从北平捎来的蜜饯,赏你了。
"朱肃盯着纸包上熟悉的"六必居"印记,瞳孔骤缩。
这个创立于嘉靖年间的老字号,此刻竟提前百年出现在洪武朝?
历史的涟漪正以他无法预料的方式扩散。
"标儿说你病中念叨什么红薯亩产三十石。
"朱元璋突然俯身,带着老茧的拇指按在少年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明日早朝,咱要听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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