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骨诞生的那夜,幽冥村九百六十盏引魂灯同时熄灭。
起初是祠堂檐角的青铜铃无风自响,惊醒了看守灯阵的哑叔。
这个天生没有舌头的守墓人跌跌撞撞扑向铜锣,手指却被突然凝霜的锣槌冻在青铜表面。
他惊恐地看到,供奉在祠堂正中的镇渊鼎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鼎身铭刻的《黄泉律》如同活蛇般扭曲游走。
岩层深处传来雷鸣般的裂响,整座村庄开始倾斜。
正在分娩的妇人被震得滚落石榻,羊水在触地的瞬间冻结成冰。
接生的瞎眼稳婆摸到婴孩额间凹陷的先天道纹时,枯指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产房弥漫。
"尸解仙...是尸解仙胎!
"老祭司撞开房门,手中青铜罗盘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
他割开婴孩掌心,将血滴入镇渊鼎分化的青铜盆。
血珠沉底化作游鱼,啃噬盆底铭刻的《渡人经》篆文。
每吞食一字,村外天漏之渊就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
供奉的九百六十块守墓人牌位同时炸裂,碎木屑在空中凝成三千年前的古老谶语:”青虬衔棺至,血胤破封时“。
老祭司的胡须无风自动,他认出这是初代大祭司用饕餮肋骨刻在镇世青铜上的预言。
"此子当镇渊底三千年。
"老祭司举起传承青铜钺,斧刃映出婴儿诡异的笑容。
就在劈落的瞬间,地底窜出暗金色树根缠住他的手腕。
众人这才发现,产床下的岩层早己被青铜汁液蚀穿,液态金属正沿着产妇脐带倒灌入婴孩体内。
天漏之渊传来七十二具悬棺相撞的轰鸣。
这些用镇世青铜铸造的棺椁在罡风中奏出《招魂引》,音律化作实体缠绕在婴儿腕间。
当林骨睁眼的刹那,枯荣双瞳映得整座祠堂青红交辉——左目流转着洪荒草木生发之景,右目沉淀着九幽血海翻腾之象。
"快看他的脊骨!
"稳婆突然尖叫。
婴孩后背浮现出暗金色纹路,随着呼吸渐次亮起,竟与祠堂穹顶的星图完全吻合。
老祭司用青铜镜照去,镜中映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条被九道青铜锁链贯穿的万丈青龙。
村口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跑去查探的哑叔跌坐在地,只见那棵千年不动的青铜古树己拔高百丈,根系刺穿三十三重封土大阵。
暗金色汁液从断口喷涌,在村口聚成倒悬的青铜钟乳。
更可怕的是,每个钟乳内部都蜷缩着人形阴影,轮廓与历代守墓人一般无二。
"原来我们才是祭品..."老祭司突然狂笑,眼角崩裂流出血泪。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与婴儿同源的青铜刺青。
所有守墓人后裔的胎记都在此刻发烫,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血脉游走。
林骨突然啼哭,声波震碎了祠堂的琉璃灯。
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微型棺椁,棺盖开启处伸出苍白手臂。
产妇在这时断气,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玉化,最后定格成指向天漏之渊的姿势。
她的脊椎刺破皮肤生长,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婴儿脚踝。
"三更生,五更死,子午相交阴阳乱。
"老祭司喃喃念着古偈,手中青铜钺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胸膛。
鲜血喷溅在镇渊鼎上,鼎中黑液沸腾着凝成墓碑,碑文正是所有守墓人的姓名——最下方"林骨"二字正在蚕食上方名讳。
悬棺群的撞击声突然停止。
七十二具棺椁同时开启,内里射出血色光柱交织成网,将幽冥村笼罩其中。
光网触及之处,村民们的影子开始独立行走。
这些黑影撕开主人体腔,掏出还在跳动的心脏供奉给青铜古树。
林骨额间道纹迸发幽光,所有正在进行的异变瞬间凝固。
他无意识地攥住连接母体的脐带,那根早己玉化的肉绳突然活过来似的蠕动,尖端刺入老祭司眉心。
濒死的大祭司浑身剧震,浑浊瞳孔中浮现出三千年前的场景:九百名守墓人在青铜古树下排队自戕,鲜血浇灌的根系捆缚着悲鸣的青龙。
初代大祭司割开自己的喉咙,血柱在虚空书写”以血胤镇龙脉,以骨殖封黄泉“的祭文。
当最后一人倒下时,古树枝头结出七十二枚青铜棺椁,棺内传出婴儿啼哭。
幻象破碎的刹那,天漏之渊彻底崩塌。
林骨被青铜锁链拽向深渊,古树根系编织成茧将他包裹。
在完全沉入黑暗前,他看见村民们排着队走向钟乳石,任由液态青铜灌注七窍。
他们的脊骨破体而出,在天幕拼凑出巨大的锁龙阵。
五年后,唯一幸存的哑叔在渊边拾到个男童。
孩子正在啃食青铜菌丝,后背的骨刺己生出饕餮纹路。
当他转头时,左眼映出哑叔仅剩三日的寿数,右眼倒映着其体内蠕动的青铜蛊虫。
幽冥村的最后一块界碑在此刻碎裂,碑文显出血色警示:”镇世者,世所镇“。
(序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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